自书：老屋

，为人们奉献出粮食。

火屋是人们熏制腊货的地方。为使烧过的木灰不致到处漫延，人们用大块的土砖垒成方形。在冬天，下面烧柴米取暖，房顶的横梁上悬挂着猪肉、鸡、鸭，烟熏火燎后风味更佳，尤其是熏制的腊肉，虽然颜色黝黑，但蒸制过后的口感会叫人没齿难忘。

黄土泥制成的蜂箱，外表类似于一只卧倒的灯笼，牢牢悬挂在院落的尾部横梁上，花开时节，蜜蜂飞进忙出。院落的构造最后由一排猪舍、牛栏、鸡笼收尾。日暮时分，鸡鸭归笼。老人在池塘边唤小女孩回家，厨房再度燃起炊烟。一阵喧闹之后，万物俱静。

这是这个四合院的内部构造，也是我六岁那年的记忆。

当我捧着饭碗坐在门槛上看对面的满山苍翠，卷起裤腿在大河里搬石头抓螃蟹，赤着脚爬树捉蝉逮蛐蛐儿，抑或是在黑夜里偎着外婆数天上的星星时，内心清朗，目光澄澈。在乡村度过童年，是人生之幸，它使我的生命力格外旺盛。

那时的我从不觉得有一天我会失去它，而时间改变了这一切，老屋，像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背，踽踽独行，越行越远。远远望去，这是一幢土墙垒就的长方形建筑，其上覆瓦，瓦片苍黑，炊烟从中袅袅而上，散入长空。屋后种的有竹，风起时飒飒有声。屋前则是一座水塘，盛夏时荷花繁茂，翠盖亭亭。

石板垒成的三级台阶，是这座房子的入口。石板显然是有些历史了，仔细看时，它有天蓝色的色泽，纹理清晰。光着脚丫踩上去，有玉石的触感，温润、光滑。台阶之上，是一道及膝的门槛，厚实的木质大门，门上有铁环，年节时贴上的门神图案，已然斑驳，红纸碎屑提醒着时光的流逝。

推开门到达门厅，两旁通常会放置几张长凳，天气炎热时，也可放一张竹床，待穿堂风吹过，极是解暑。门厅显然是起着一个过道的作用，它的两边分别又开了两扇门，一间装了石磨，用来磨豆子和米面；另一间则用来剁猪草，喂养家禽。

走过门厅，你会发现这是一幢四合小院。长方形的院子里，种了三株桔子树，凑近了闻它的叶片，有清香，但因种的时限不久，它还是一副身量较小的模样。穿过院子，再上两层台阶，环顾四周，是四合院形成的一个回廊。从门厅的方向直接进入正房。

一张八仙桌，四条长椅围靠，两边的墙壁上贴着《花为媒》的图片，反映着当时居民的审美特点，原始、浓艳和热情。除夕的那天中午，正宴在此地开启，勤劳了一年的人们用木质托盘将粉蒸肉、鱼糕、年糕一一从厨房端上这张八仙桌，犒劳自己。

正房的两边分别对称延伸出两个房间，右边的是主人的睡房，左边那间是客房。这间正房正好是主与客的楚河汉界，是主与客的泾渭分明。两间房的格局一致，顶端架着木质的隔板，用来挡灰尘，偶尔可以听到老鼠在隔层中仓皇窜动的声音。在靠着院子的墙上各有一截木窗，安置着镂花的玻璃，给房间透出光亮和新鲜空气。

窗子的下面，通常是一套陈年的木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在木桌的抽屉里可以见到一本红色封面的小册子，印刷粗糙，记载着宜忌之事，做着农人婚丧嫁娶的指导。床是暗红色的雕花木床，有三面围靠的床栏，床栏上雕刻着富有美好寓意的雕花，它们由木头固定拼接，古旧中蕴藏着情感。

正房的门廊上有燕子的窝，紧紧贴在门廊的一角，呈壶状，留一小口，燕子时常飞进窜出，它们在来年也不会认错家门。出了正房往左走，会路过一间杂屋，幽暗的房间里，微微有些酸涩的空气在流动。这是一间存储年节物资和各色人情物事的存储间。其间靠里墙有一个暗红色的木柜，柜门上绘着牡丹和芍药，依稀有金粉的颜色，透露出幽暗中的生机。随着柜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小抽屉呈现在眼前。

它可以变出很多糖果，糖是当时供销社时兴的水果糖，大白兔奶糖的出现则是几年后的事了。那时走亲串戚时兴的是用透明塑料袋包装好的一斤白糖或者红糖，袋上印有粗陋的双喜字样。有时候柜子里会有存货，家里来客人时，打上两个荷包蛋，再放些红糖，则是对客人的一番心意。柜子旁边的地上则放置着好些个坛坛罐罐，不用说，这是腌制的萝卜、咸菜，是农家日常蔬食的补给。

院子的拐角处是厨房。厨房的门板既是门，也担当着过年杀猪的重任，年深月久了，门板上刀砍斧斫的痕迹触目惊心。这扇门无需门页，榫卯结构，拆卸自如，彰显出匠人的机巧。灶台是砖土结构，上面放着两口大铁锅，靠墙的一口锅用米糠混着红薯藤，煮熟了供家猪食用。

另一口锅则经营着人类的日常饮食。抓回来的螃蟹，清理干净，用香油烩炒，撒上盐，嚼一口，焦香浓脆。雨后在山上采到的蘑菇，用铁锅煨出汤汁，慢啜入喉，带着些韧性的嚼劲，唇齿留香。

尤其是米饭，煮至半熟，然后捞出沥出米汤，取一个铝制蒸格放在锅底，再将半熟的米倒入锅内蒸熟，火候到时，贴着锅底的那一层变成金黄酥脆的锅巴，惹人垂涎。

灶后通常是一个长长的矮木凳，放着火钳、灰铲，还会有一个半高的梨形小罐，用火钳将烧得通红的木炭放进去，集满一坛，盖上盖子隔绝空气，在冬天派上用场。木凳后堆放着木材和引火的松枝，这些都是平时的积累，将树用钢锯锯断，再用斧头劈成两半，勤劳的人们将这些木头垒满一整墙，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大灶旁边，摆着一口大水缸，盛着从屋前稻田下的一条大河里挑过来的清水，供养着一家人的生活。挑水的木桶放在一边，黝黑沉重。靠墙有一个大碗橱，有木质的繁复花纹。筷篓则置于门楣，橱内的瓷碗倒覆，排列整齐。橱柜旁有切菜的案板，透过房顶明瓦透出的光线，猫儿的脚印依稀可见，人类丰盛的食材引诱它来到此处，它是闻香而至。

厨房之后有一道小矮门，穿过它后别有洞天，幽深的气息里有稻谷的甜香，这里有农人的谷仓，存储着历年收割晒好的稻谷。在这里，农家的存储功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为防老鼠偷袭，谷仓严丝合缝，只在底部有一个出口。农人教育小孩子不得糟蹋粮食，轻易不允许小孩子来这里玩耍，以至于在小孩子的心目中，这是个神圣又神秘的地方。谷仓的旁边默默矗立着一台老式的打谷机，它们朝夕相处，默默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