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春结束前死去

一个人的狂想

从西到南，又从南到西，城市的道路像一个人的腹腔，从他的肺到肾，再到胃，或者还在肋骨上徘徊。你的时间被大把大把的侵占，你的睡眠被大段大段地削减。疲惫一层层地堆积，你像长满荒草的稻田。可是你还得向前跑，因为许多人都在跑，可是你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累地跑。

这并不是理想中的生活，这也并不是理想中的工作。可是理想在彼岸，彼岸无渡。你得坚持，坚持是勇敢者的妥协。妥协到忘记自己是在妥协。在自己的时间里，为别人活着，这是一种命运。只是，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所以贾宏声走了，那个皮肤松弛眼神忧郁的男人，背负着他的理想，坚决地抛下整个世界。灵魂再孤傲，他还是像普通人一样死去。盖上白布的尸体，只剩下那么小小的一团。他用死亡击败所有人。只是，他真的死了。

你越来越多地思考死亡。你那么怕死，可是你迟早要面对死这件事。当绕过一切恐惧，死亡会不会像一个温柔的妇人，面带微笑脸色红润地在那个阳光和煦的路口等你。等所有人。一切人都得死，无论你爱的你恨的你熟悉的你陌生的，通通得死。死亡，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在你身边。你们睡在一起，皮肤挨着皮肤，头靠着头。

十年，磨平你们之间一切棱角一切空白以及一切想像。你甚至毫不费劲就可以和他白头到老了。你问他，你还爱我吗？他说爱，永远爱你。他语气轻松没有丝毫犹豫，可是你觉得一切太顺了，太唾手可得了。你说爱比青春消失得快；你说如果你真的只有我一个女人，我也会替你遗憾；你说我理解你并可以纵容你；你说你要相信我。他迅速地沉默下去。你觉得那沉默里有随之而来的坦白，你等他坦白。你没有等到。你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伤。

你们触手可及，你们肌肤相亲，你们有十年，但在信任面前，你们仍相隔千里。你想，如果你死了，他的身边又会睡着怎样一个女人？爱，最后都会消失，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们去追寻？

所以《失乐园》里久木和凛子幸福地死去，在最相爱时最高潮时赤身裸体抱在一起——死去，他们知道自己会越来越老，他们知道无论多深的爱最后都会变坏，你不会忘记最后那个镜头的凄美，他们打败了时间。只是，太多人太多爱都会死在时间的手里。

时间像铁蹄，一轮一轮地踏过去。你知道你的皮肤会越来越松弛，你的皱纹会越来越多，你的身体会越来越臃肿，你的疾病会越来越疯狂。或许你依然能假装淡定地去涂脂抹粉，假装淡定地和朋友嘻嘻哈哈。只是，那种一日不如一日的惶恐，会不会成为剩余人生的庞大背景？

你朋友说，我只活30岁就够了，不想活太久，我要漂漂亮亮健健康康地走。如果自杀太难过，我就走在马路上被车撞掉。你想，你已经到了朋友所说的死的年纪，你是不是该死了？你不能像九十岁的奶奶一样，成天坐在床上等死，你不能眼睁睁地忍受世界失去轮廓失去色彩失去声音，可是如何才能幸福地死去。

贾宏声从楼上一跃而下时，飞翔的快感是否能掩盖失重的恐惧？久木和凛子在突然的呼吸中断后，对死亡的向往会不会被深重的恐惧代替？无论死在绝望里还是死在幸福中，大概都是对现实灰心了吧。现实无处安放理想、安放执着、安放美！

总要去死的吧。如果迟迟不选择死，你的选择权会不会被时间夺走？你害怕死在某个疾病里，更害怕死在某次意外里。如何才能幸福地死去？你亢奋地思索着。或许你会在思索中丢失那可贵的选择权，更或许你只是恋上这绝望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