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II——理想的漂亮衣裳

理想把厕所的门关好后，外面粗暴的敲门声越来越急，我努力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才跑过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头上顶着夸张的卷发，张扬地炫耀着。她穿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还镶着俗艳的蕾丝花边。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布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是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我用发怵的声音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现实冷冷地看着我，说道：“理想在这里吗？”

“理想没有来过这里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忽然间觉得这样说不对，于是又改口说道：“理想？理想是谁啊？我不认识他。”

现实的嘴角朝右上角一扬，冷冷地笑道：“你别骗我了，你头上戴的帽子就是他的，他肯定在这里。”

我摸摸头上的帽子，糟糕，这帽子忘记藏起来了。“这帽子是一个叫爱的姐姐送给我的，不是理想的。”我对自己的快速的反应很满意。

“哦？爱那丫头也送你这顶帽子了？”

“是啊，是啊！这帽子很好看呢，她看我喜欢就送给我了。”我拍着头上的帽子笑着说。

现实突然间弯下腰，把她那长满横肉的脸凑到我面前，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别骗我了，理想就在这里，我闻到他的味道了。说，他躲在哪里！”

我被现实这突然的发问吓得一呆，急忙摆手说：“你弄错了，理想不在这，你去其他地方找吧。”说完我就要关门，因为现实让我感到恐惧，从见到她和第一面起我心里不舒服，我不知道这个女人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谁知现实用身子倚住要关上的门，任凭我在里面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然后她用力一推，就把门撞开了，而我也被顺势弹开几步远，并跌坐在地上。

现实冲进屋子里，几个跨步来到我面前，俯身狠狠地瞪着我说道：“说！理想在哪？要不看我怎么教训你！”

我明白了理想为什么那么害怕他的现实妈妈，她不是个会喜欢小孩子的人，我能看到她跟我说话时眼里带着的愤怒花火。我吓得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恐惧从心里一涌而上，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不愿意滴下来。

现实进一步地逼问：“理想在哪？”她几乎是对我吼着，即便我就在她的面前。而我彻底得被她吓倒了，伸手指着厕所，一声不吭。

现实直起腰，得意而且复杂地笑着，用不屑的眼光看着我冷冷地说道：“朋友？”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现实撞开厕所的门，然后进去把哭闹挣扎的理想拦腰抱了出来。理想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干号似的呜咽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钻进我的耳朵直嵌入心里。可我只能坐在地上麻木无助地看着，看着现实把理想那漂亮的衣裳强行脱下，塞进她手里的黑色布袋，然后把理想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光溜溜的理想用力地敲打着地板，抽泣着恳求他的现实妈妈：“把我的衣服还给我，把我的衣服还给我，我不要跟你回去……”

现实瞪了他一眼，说道：“不回去？这可由不得你。”说完又一把将理想拦腰抱起，拿起她的黑色袋子，就要出门而去。理想奋力挣扎着，手脚在空中大肆挥舞，想要摆脱现实那蛮横的家教，可是他那空茫哀伤的眼神却告诉我：他无能为力。

我的心里却满是愧疚与悔恨，我恨自己在现实面前如此弱小，更恨自己如此怯懦，现实几次恶狠狠的逼问，我就轻易地出卖了自己的好朋友理想。理想就要被现实抱走，他以后会怎样？我忽然间觉得我将永远失去理想这位好朋友，失去生活中难得的欢笑，也失去了理想那套漂亮的衣裳。

我站起身，冲上去拉住理想的手，哭喊着说道：“放开他，我不让你带理想走！快放开他！”我的脚用力地踢着现实，我要把她踹开，不再让她欺负理想。

终于，现实把理想放下来了，可我没有停止对她的纠缠，依然发疯似的踢着她，理想乘机跑回厕所，关上门。

现实用她结实强壮的脚把我一脚踢开，又要跑进厕所里捉理想。我慌忙起身跑到厕所门前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说道：“哼！我不会再让你把理想带走了。”

现实依然是冷冰冰地对我说道：“快让开！”

“不行，我不让你把理想带走！”我语气坚定地说着，我告诉自己，如果理想在这时候离开我，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就不信他一直呆在厕所里不出来。”

“不出去就不出去！我就不出去！”理想在厕所里回应道。

“好，咱们走着瞧。”现实得意地笑着，那是典型的强大胜利者的笑容，“我就等你出来再把你带走。”说完她又看着我说道：“小子，我跟你打个赌吧，理想在厕所里我就不去捉他，直到他自己走出来，或者直到你不要他，让我进去捉他的时候，我再把他带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挺多长时间。”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现实打这个赌的时候，理想在厕所里对我说道：“小乖，答应她，反正我是不会出去的。”

“好吧，我就跟你打赌。”我对得意的现实说道，“我也不会出卖理想的。你不要反悔啊。”说完我伸出小指要跟她拉勾。

现实一巴掌把我的手甩开，不屑地说道：“我才不跟你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呢。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让我去把理想带走的。”

“我绝对不会。”从此以后，现实占据了我空空的房子，而理想只能躲在小小的厕所里。现实每天都跟我说话，对我说着她的强悍；说着理想的脆弱；说着出卖理想后会给我的糖果……很多时候我会跑进厕所里躲一躲现实，跟理想说说话，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然而我却不能一直呆在厕所里，我必需更多地到外面被现实所占据的屋子里生活，跟现实打交道。有时候现实给予的压力或者诱惑会让我动摇，但我还是坚定不移地维护着自己与理想的友谊，憧憬着有一天现实离开后我能穿上理想的漂亮衣裳。

然而我无法确定，在未来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我让开一条道路，看着现实把理想从我的生活中带走。一个悠闲的上午，我一如往日般安静地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窗外的阳光很明亮，洒在干净的地板上，反射着柔和的光芒，能让人真切地体会到温暖的意义。

屋子空空荡荡的，除了我、地板上的阳光和路过的清风，什么都没有。而我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在我心里，也什么都没有。我的心就跟这屋子一样空空荡荡，也像窗外的天空一样干净。每一天我都是这样度过，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有着太多的空闲时光。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有客人来了？我起身来到门前问到：“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我！”

“你是谁啊？”

“理想。”

“理想是谁啊？”

“理想就是我呀。”

“哦。”我应了一声，就打开了门，因为我弄清楚门外的是谁了。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穿着干净的天蓝色衬衫，简单朴素，只是在衣袖末端点缀着几缕白色，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蓝天和白云。他还戴着一顶白色帽子，帽子上绣着一颗鲜艳的红心。他身上的衣服真漂亮！我低头看看自己那毫无光彩的衣裳，心里感慨着。然后又呆呆地看着他，我发现我根本不认识他。

理想在门外笑嘻嘻地看着我，对我说道：“你好啊，我叫理想。”

我也笑着对他说：“你好，我妈妈叫我小乖。”

“哦，小乖，很高兴认识你。” 理想说完突然抱着我亲了一下，在我耳边说道：“好啦，现在我们是朋友啦。”说完就绕过我钻进屋子里。我对理想突然而来的亲吻呆若木鸡，不过我从此之后和理想就是朋友啦，而且他身上的衣服真漂亮。

理想就像个有多动症的小孩子，一进屋子就到处乱跑，嘴里还哼着我不知道名字的歌曲。他跑过窗前的时候，那套漂亮衣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亮丽的光彩，特别是他帽子上的那颗红心，在阳光中鲜活地跳动，我看着心里满是羡慕：如果妈妈也给我做这样一套衣服该多好啊。

我关上门，指着地板对着蹦蹦跳跳的他说：“随便坐吧。”

理想停下来睁着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我，也指着地板说道：“你就坐地板上？”

“是啊，要不坐哪？”

理想摆摆手，然后又环视一遍那空空荡荡的屋子说道：“你这屋子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这问题让我更糊涂了，我不解地问道：“还要有些什么啊？”

“最起码要有桌子啊、椅子啊、电视机啊、音乐啊……算了，你什么都不懂……不过我喜欢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呵呵……”

我不解的坐下来，琢磨着问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啊？

“唉呀，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啦。”理想说完也挨着我盘着腿坐下。

“喂，理想。你的衣服真漂亮。”我忍不住赞美他。

“哈哈，是吗？”理想低下头端详着自己的衣裳，得意地说道。

“嗯，你妈妈一定很爱你吧？给你做这么漂亮的衣服。”

“哼，才不是呢。是我自己做的。”理想脸上的神情更加得意了，“而且我妈妈她很反感我穿这套衣服呢，今天我就是为了躲开她才偷偷跑出来的。”

“为什么啊？我觉得很好看呀。”

“是啊，我也很喜欢啊。可是她说这衣服容易弄脏，中看不中用，一看到我穿就要我脱下来。”

“吓？真搞不懂大人们的想法。”

“她不喜欢还不让我穿，真搞不懂。”理想换了个姿势，用一只膝盖托着下巴叹着气。“她老说我淘气不听话，为所欲为，我感觉哪一天我会给她抛弃呢。”

“怎么会呢？她是你妈妈啊，不会抛弃你的。”

我伸手拍了拍他那漂亮的帽子，说道：“还有你的帽子，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帽子不是，是好久之前一个叫爱的姐姐送给我的。她说那颗红心叫爱心。”

“哦。真漂亮。”我眼中充满着羡慕。

理想把他的帽子摘下来，然后扣到我的头上，说道：“送给你吧，反正我也不知道那爱心是什么。”

“嘿嘿，我也不知道爱心是什么。不过还是谢谢你。”我傻傻地笑着。

“不用那么客气啊，我们是好朋友嘛。”说完伸出胖胖的手指要跟我拉勾。

我也伸出手指，边拉勾并唱“拉拉勾，好朋友，一辈子，相厮守。哈哈……”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里多了我跟理想快乐的笑声。

“小乖，你很喜欢我这套衣服吧？下次我来的时候也给你带一套吧。你穿着一定很好看。到时你也可以拥有跟蓝天一样的颜色了。”

“好啊好啊，你要快点来啊。”我高兴地说着。

“呵呵，放心啦，明天我就来找你。”

嘭！嘭！嘭！这时门外传来粗野的拍门声。

我和理想被这突如其来的拍门声吓了一跳，我怯怯地应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粗暴的声音：“我是现实！”

现实？我还在想认不认识这个人的时候，理想却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在屋子里乱跑，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我妈妈来找我了……惨了惨了……怎么办……？”

原来现实就是理想的妈妈，怪不得理想这么慌张。如果给她看到理想穿着这身衣裳，理想肯定要遭殃，不行，我要帮理想一把。

“理想别怕，你先躲起来……躲哪呢？……”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对了！你先躲在厕所里吧，一会我就说没有见过你。”

理想无奈地跑进厕所里，对我说道：“你千万别说我躲在这里啊，要不我肯定要挨打。”

“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出卖你的。你快关上门，我去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