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睡非睡。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里不经意间吐出五个字:似睡非睡啊……

    我们一下就乐开了。这是多么经典的话,那么简单明了地描述了一个将要远赴天堂的人的处境。

    怎么睡都不像睡,怎么不睡,都觉得是在梦境里。

    周遭的一切,在她看来是仙境么?

    她半睁着眼,看着黑压压的一屋子的人,客气地说,你们回去吧……

    我们又乐了。

    婶婶说,大嫂,我们才来,不急。

    是的,我们才进门。可她开始说糊话了。她过于客气的糊话看起来像极了冷笑话。

    夏日的病房,充满了死亡的霉味。

    她挣扎着瘦小的身子,半曲着腿,张口大喘着气,鼓足了劲儿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要拉屎啊……

    众人把她扶起床,叔叔伸出胳膊,从后面托起她的肩膀。

    此时的她,一头零乱的短发,黑里透着白,一身病号衣服,在叔叔强有力的双臂之下,像极了扎在稻田里的稻草人。那么单薄,那么无力。双腿并不着地,她没有能承受力的力气。七姐半蹲着帮她脱下裤子,两人把她安放在坐便椅上。

    她再次喘着粗气,但似乎也不是粗气,气若游丝的样子。微弱地从并不整齐的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刚才谁捏我了?

    叔叔看着我们笑着解释说,她皮包骨了,抱她双肩她喊痛,以为是我捏她了。

    我们又乐了。

    叔叔总是让我们乐。她也让我们乐。

    可我们正在看着她拿那孱弱的身子去跟死神搏斗。

    从去年十月到现在了,她一直住在死神的隔壁。叔叔像个乐观的骑士,寸步不曾离开,同吃同喝同睡。

    我总能看到老去的叔叔那张慈祥可亲的脸上,挂着自然的笑容,没有悲伤,亦没有不悲伤。

    曾经沉浮宦海,飞黄腾达,风光照人,如今并无颓废之气,仍然像只使不完劲的公牛。

    公牛的精神还在,可我明显地看到,从南宁医科大回来后的叔叔,己经不如从前了。

    那像墙体般结实而高大的身体,很明显地佝偻了。眼睛常常浮肿。

    走出病房的时候,眼泪刷刷地往下淌,

    你看,人很快就没了。

    这都什么破事呢?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着亲人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走向死亡。

    人,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
    2010/8/21 0: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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