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篁村更深处

总是无法忘却那次篁村之行——我是为香港中文大学做课题研究才走进沱川的。去之前，我心里很惴惴，因为我在沱川无亲无故；去了后，我心里很愉悦，因为我切身感受了沱川人的热情与坦诚。而最让我难忘的，是篁村。

篁村，是沱川余氏的发祥地。900年前的1120年，余道潜因为避方腊乱，更因为歆羡婺源登同科进士者有4人（朱熹之父朱松亦在其列），认为婺源是风水宝地，遂举家从安徽桐城迁居婺源沱川篁村，然后繁衍成今天沱川的余氏大家族，虽分居而卓然。时到今日，人们津津乐道余懋学、余懋衡，可是，谁会去细想，“二余”是余道潜的第几代孙？

我去篁村，是在炎热的夏日。禾苗茁壮，山野翠绿。先找到沱川乡副乡长程洪武，再找到河西村委会书记余济雄，他们都是很爽利的人，把我引到篁村余敬成家，又请来了退休的余松茂老师协助。全都是性情中人，我就有了到家的感觉。

吃过午饭，我就在敬成兄和松茂老师的带领下，去实地踏访云衢庵——一座位于半山的庵堂，从北宋起建，几经衰荣，而今已破败不堪。就我的“任务”而言，我更“喜欢”这样的庵堂，因为它有厚重的历史文化；就我的“感情”而言，我更喜欢像重修后的“东山寺”，不为别的，就因为它“喜气”。

但世上事，常常不由自主，而且我也很醉心于读那些漫漶的碑文——跨越千年，与先哲对话，或者起码能触摸他们的“肌肤”，这对一个如傻子般痴迷古文化的人来说，谁说不是一件乐事呢？那么，其后，在昏黄灯光下，逐字逐句地解读拓下来的碑文，其“发现”的快乐就可想而知了。

云衢庵、始基甲第、双桥锁月、倒插罗汉、月池笔架、三台瀑布、鲤鱼跳堨、甲山拱秀、红豆杉群、曲水流觞……在以后的几天里，我几乎浸润在篁村的历史文化中出不来。

我和敬成兄及松茂老师曾在深山茅草中去探访余道潜的墓穴“渴马饮泉”，曾去细究汪公大帝的庙设和联文，曾探访相公庙到底供奉的是汪华九个儿子的哪一位……余诚是怎么画“九族图”的，余棐的奇异故事，“正中堂”里曾公断过哪些案件，在民国时期篁村乃至整个沱川是怎么祭祖的……

撇开这些“任务”，我更喜欢听听今天篁村人的喜怒哀乐：收成怎么样，儿女“发达”了没有，建房遇到了怎样的困难……“任务”内的事，老人们说是就是；“任务”外的事，谁说了是就是？生活像一条河，流淌着流淌着，将会流向何方？

这些年来，我几乎走遍了婺源的村村落落。而让我有“回家”感觉的，迄今为止，唯有篁村。即便是离开篁村很长时间了，我仍会时常想着它，梦见它——如果有时间，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去篁村，向篁村的深处，向着篁村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