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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爬叉
夏至时节,乡村的人们已从麦忙的日子脱出身来,此时他们正盼望一场新雨的到来。雨水滋润大地,解了墒情,疏了土壤,隐藏在地下的爬叉便纷纷破土而出了。摸爬叉、煎爬叉,这是属于乡村孩子们一年一度的节日。爬叉就是蝉蛹,即蝉的幼虫,对其的称谓各地不一,有的谓之“知了猴”、“知了龟”,老家韩垓对其却有一系列称谓,未蜕皮时称之为“爬叉”,正蜕皮时称之为“知(jié)了龟”,已蜕皮后则称之为“知(jié)了子”。各地称谓尽管不一,却皆形象生动,尤见劳动人民的语言智慧。老家有一片老林,方圆约万余平方,三面毗邻人家,一面连着庙坑。老林里有打场,分割成若干,用作麦收、秋收农忙的场地。老林里有坟,坟不多,多数都已起到各家的田地里。老林还有树木,榆树为主,杨树次之,间或有桐树、槐树等。有坟是为老,木多而成林,这便是老林的所在。老林可谓是摸爬叉的主阵地,因之离村子近,加之人言树老爬叉多。盖蝉蛹在地下均有三五年以上的生长期,故有此言。夏至刚过,雨未霁天未晴,老林已冒出三三两两的人影,他们是摸爬叉的急先锋,人与爬叉这一对“早起的鸟儿”于是遭遇了。打那天起,一直持续到八月初,摸爬叉就成了乡村人晚饭后的头等事。晚饭既过,碗筷一撂,“摸爬叉去喽”,应着声提着必要的工具就奔赴“战场”了。 摸爬叉分好几个时段,这时段不是基于人,而是基于爬叉。第一个时段爬叉在洞里将出未出,第二个时段爬叉在地面上寻找攀爬的对象(同世间许多事物一样,向上爬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和使命),第三个时段爬叉正缘木攀爬,第四个时段爬叉静止在一定高度准备蜕皮,第五个时段则是翌日大清早爬叉刚蜕皮成蝉——新蝉食用尚可,仍有捕捉的价值。时段不同,需要的工具也不同,其间乐趣也不同。相较之下,第一个时段摸到爬叉的难度最大,需要低着头火眼金睛地盯着周遭的每一方土,从诸多针孔大小的洞眼中辨别出爬叉的洞穴,然后用手指或树枝将洞眼扩大再把其勾将上来。这个过程里,力度是个要紧的环节,力度大了爬叉受了惊吓就会往下退复钻进土里再待良机,此时用铲子把洞整个掘起来也无济于事了。末了,得了见识,心里嘀咕爬叉聪明着呢,可不又是另番金蝉脱壳。
第二到第四个时段,天色自黄昏暗下来,直至深夜,夜黑不见五指,亦可体会到人们摸爬叉这个“摸”字也诚是恰到好处。这几个时段,盛爬叉的器皿、长杆、手电是必备的三样工具。林子中,数不清的是晃动的光束,林子上空是灿烂星辰,互相辉映。
简单的人、深蓝的天、点点的星、缓慢的时光,汇成一副静美的图卷。那时有两年,黑白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动画片“战神金刚”,“光芒神剑”是他的终极武器。我们挥舞着光束,颇有些光芒神剑在手的感觉。
摸爬叉讲早不讲晚,但也讲究点运气和技巧,即使如爬叉般的蛹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等你不劳而获或轻易而获。有时,走在前面的人空手而去,后面的人兴许竟能摸到几只。说技巧,却也谈不上,简而言之即眼耳并用,尤记当时笑说要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再好莫过了。也有厉害的人,通过耳朵听沙沙的声音,确能从麦垛、草丛摸出不少来,让人敬羡。第五个时段捕新蝉,我很少参与,因为暑假睡懒觉的缘故。 老林虽是摸爬叉的主战场,但也不限于此,有的顺着老林往南,有的往北,有的往西,有的往东。南边好,路两侧是一色的老榆树,小学母校在一路之隔。北边、西边也好,向来人烟不如东边多,犹如夜下探险,胆小的人非结伴前往不可。东边亦不错,机械厂与纺织厂之间是当时的我几人合抱不过来的杨树。当然,爬叉不仅在林野间才有,自家的屋檐下、水井边、水槽边等等也不乏爬叉的踪迹。 摸爬叉的不光有人,还有猫、蛇、蟾蜍、刺猬等生灵,可见爬叉的美味绝非虚传。摸爬叉,你若运气好的话挖爬叉洞可能挖到蛇洞,传至耳朵的沙沙声亦可能是它们在追逐猎物。在摸爬叉方面,人不孤独,甚慰颇喜。如今,老林已不复原貌,新树林立,老树凋零。一村老林尚如此,更何况其他地界,只是不知爬叉几何。我与姐弟经年在外,许久未参加过摸爬叉这个“节日”。昔者,极少与我们一同摸爬叉的父亲却似喜欢上了。晚上没事便转上几遭,言之收获颇丰。是否颇丰,不得而知,唯一可知的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为我们而备。对于摸爬叉,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想必父辈童年时亦热爱此道,我们走过的林间路、路边林他们早曾走过,我们久未走过的路边林、林间路他们又在重温。 端午节回家,恰逢夏至新雨,临返程的前一天晚上父亲摸回五六个爬叉来,翌晨母亲煎之,复言比养殖之类好吃,日久已忘其味,唯其情难忘。2015/8/4 22: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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