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救赎自己

这个周末去看娘，难得一次没等到午饭熟了才回，便买了茴香和肉馅包饺子。

家里锁着门，娘和弟弟在前果园捡树枝。

说是前果园，是因为果园里电锯正在飞旋，苹果树因连续两年的绝收而遭受了灭顶之灾——近两百棵18岁的苹果树被当作了柴禾以每斤一角二分钱的价格卖掉了。

娘见我回来，迎着我往回走，不肯让我帮忙捡，说明天锯完再捡。

回到家，给娘剥了个香蕉，又洗了根黄瓜。娘一边洗手，一边跟我絮絮地讲爹活着的时候如何侍弄这些果树，讲这些果树如何偷懒不给主人卖力气，讲今年白白用了多少化肥浇了多少次水却依然没结果子，讲谁谁家和谁谁家也把树开了……

我剁馅，娘和面。娘擀皮儿，我包饺子。

我说娘我轧皮儿吧，你擀的皮儿边上太厚。娘说她也会轧皮儿，又笑着说前几天她一个人在家包了一回饺子包了17个煮破了15个就剩俩囫囵的。

我鼻子一酸，抬头望望娘。

娘的眼睛因眼底病变伸手连五指都看不真切了，要强了大半辈子的娘没气力了，连饺子边儿都看不清捏不严实了，娘真的老了。

可是，我怎么可以今天才知道，娘已经老得吃不到囫囵饺子了呢？

我说娘我轧皮儿又快又好我一个人包吧。娘闲下来的手却不知道放哪儿好，揉揉盆里的面团，又拿拿擀面杖，最后找到了能做的事——把我包好放在面板上的饺子一个一个码到托盘上。

闲话了一会儿街坊四邻的新鲜事，娘说13号表姑家嫁闺女她也去，说她还没在大饭店吃过饭呢，娘的语气充满了欢喜和期待。

自责又一次袭击了我,我不能原谅自己。

频繁的婚宴早已令人倒胃口，隔三差五呼朋引伴吃遍了小城，南娱吃海鲜驼梁吃土鸡泰山吃天价煎饼，甚至在国庆假期驱车千里专门去黄骅吃螃蟹……往日的惬意，现在都令我产生一种罪恶感。

虽然很多年前，曾经提议过一次带娘去饭店吃饭，但被娘断然拒绝并训诫要省着花钱别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之后，再也没有过带娘去饭店吃饭的念头。

我揉揉眼睛说娘你爱吃鱼下周你外孙回来咱去吃石锅鱼吧，娘赶紧摆手连声说不去。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娘你还没去旅游过吧等暑假我带你去天生桥旅游吧那里有青山有瀑布山坡不陡你能爬得上去。

在得知也带孩子爷爷奶奶一起去之后娘这一次没有拒绝，娘一脸的满足说她又享闺女的福了也要去旅游了死了都不冤了……

我的眼睛模糊了不敢抬头看娘。

我说娘我多包点儿饺子冻到冰箱里吧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煮。娘便不安地说不要惦记她她能吃能喝能干活儿结实着呢。

我要回去了，娘如每次一样，就算没有苹果桃梨没有茄子豆角的季节也能用大包小袋的棒子面麦子米黄豆绿豆芝麻装到闺女的车上。

又用差不多两个小时包了两抽屉另一托盘饺子冻在冰箱里，除此，我还能拿什么救赎自己对娘的亏欠？